王力谈古风（9）： 入律的古风

王力《汉语诗律学》（增订本）

第二章  古体诗

第三十一节  入律的古风

  31.1   我们在第二十八节里说过，唐昔时的古诗并末幸免律句，因为那时既无所谓“律”，也就无从幸免。后世所谓“律句”，就浅薄说，是指腹节上字平仄合律者而言；然则，依一三五非论的说法，除孤平外，像五言的“仄仄仄平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平”，七言的“平平仄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平仄平”之类，至少也该以为“似律”；又如特拗“平平仄平仄”和“仄仄平平仄平仄”也该以为“似律”。因此，若要古风连似律的句子都莫得的，着实很难；就说全篇莫得入律的句子，也决不是或然的，而是存心形成的。这么的古风并未几，当今五七言各举一例如下：

《题从叔述灵岩山壁》   孟郊

换却世上心，独起山中情。露上凉且鲜，云策高复轻。

喜见夏令来，变为松景清。每将狂妄听，不厌飕飗声。

远念尘末宗，未疏俗间名。桂枝妄举手，萍路空劳生。

仰谢开净弦，相招时一鸣。

【“上”一作“衣”，“枝”一作“科”，“手”一作“意”。】

《不遇咏》  王维

北阙献书寝不报，南山种田时不登。百东说念主会中身不预，

五侯门前心不成。身投河朔饮君酒，家在茂陵吉祥否？

且此登山复临水，莫问春风动杨柳。今东说念主昨东说念主多自利，

我心不说君须知。济东说念主然后拂袖去，肯作徒尔一儿子！

  31.2   然则，诗论家以为：若是独一律句而莫得律联，仍旧不失古诗的作风。这便是说，出句入律，则对句不入律以为挽救；对句入律，则出句不入律以为挽救。例如：（律句以○为记）【原文中○号在律句中各字的底下。现将○号改放在律句之后，并将律句字体加粗。】

《嵩少》  孟郊

沙弥舞法衣，走向徘徊飞。闲步亦惺惺，芳援相依依。

噎塞春咽喉，蜂蝶事辉煌○。群嬉且已晚，孤即将何归？

流艳去不竭，朝英亦疏微。

【“行”一作“引”】

《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   韩愈

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沙平水息声影绝，

一杯相属君当歌。君歌声酸辞且苦，不成听终泪如雨。

洞庭连天九疑高，蛟龙出没猩鼯号。十生九死到官所，

幽居缄默如藏逃。下床畏蛇食畏药，海气湿蛰熏腥臊。

昨者州前搥大饱读○，嗣皇继圣登夔皋。赦书一日行万里，

罪从大辟皆除死○。迁者追回流者还，盘虬卧龙清朝班。

州家申名使家抑，坎轲祗得移荆蛮。判司卑官不胜说，

不免捶楚尘埃间。同期辈流多上说念，天路幽险难追攀。

君歌且休听我歌，我歌今与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

东说念主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31.3   着意幸免入律者，五言有孟郊，七言有韩愈。至于杜甫，只在五言仿古，七言则不太幸免入律。李白最为卓著，他很少作念律诗，关联词他有一小部分五古是入律的，一大部分七古是入律的。

【孟郊的五古中多有律句，以致律联。例如 ：《游子吟》诗中“临行密密缝”“谁言（一作难将）寸草心”都是律句（“平平仄仄平”）。《塘下行》（“塘边日欲斜，幼年早还家。徒将白羽扇，调妾木兰花。不是城头树，那栖往来鸦。”）首联“塘边日欲斜，幼年早还家”是律联（“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第二句首字属平仄不拘），第四句“调妾木兰花”是律句（“仄仄仄平平”或“平仄仄平平”），第五句“不是城头树”亦然律句（“仄仄平平仄”）。其五古中入律的诗句甚多。在与韩愈联句所作诗《赠剑客李园联句》中两东说念主都各有律句——“行当献皇帝，然后致殊勋（郊）。岂知丰城下，空有斗间云（愈）”。两联的对句均用“平仄仄平平”。可见说孟郊的五古“着意幸免入律”值得探讨。】

【韩愈有一首转韵七古《桃源图》，共19联38句，就有9个律句和2个律联：活水盘回山百转（平仄平平平仄仄），题封远寄南宫下、争持酒食来相馈（平平仄仄平平仄）架岩凿谷开宫室（仄平仄仄平平仄）接屋连墙千万日、地坼天分非所恤（仄仄平平平仄仄）大蛇中断丧前王、火轮飞出客心惊（仄平平仄仄平平）月明伴宿玉堂空（仄平仄仄仄平平）骨冷魂清无梦寐、万里苍苍烟水暮（仄仄平平平仄仄）；听终辞绝共悽然，自说经今六百年（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庸碌宁知伪与真，于今传者武陵东说念主（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可见韩愈的七古也莫得“着意幸免入律”。】

  31.4   综览全唐诗，五古及一韵到底的七古入律的最少，七古转韵诗入律的最多。为求明晰起见，我们将分为三类陈述：（一）五古；（二）一韵到底的七古；（三）转韵的七古。（转韵五古与一韵到底的五古情形换取，故不差别陈述。）

  31.5   （一）五古。

 最初我们要知说念的：若是出句和对句都是律句，若是它们是拗对，那么仍不算是律联，也不算是入律。例如：

《寄中书刘舍东说念主》   韦应物

云宵路竟别，中年迹暂同。比翼趋丹陛，连骑下南宫（拗对）。

佳咏邀清月，幽赏滞芳丛（拗对）。迨予一出守，与子限西东。

晨露方怆怆，离抱更忡忡。忽睹九天诏，秉纶回国工。

玉座浮香气，秋禁散冷风（拗对）。应向横门度，环佩杳玲珑（拗对）。

辉煌恨未瞩，归念念坐难通。苍苍松桂姿，想在掖垣中。

【“宵”动作“霄”。怆怆（一作苍），度（一作旁）】

不外，像这么多的律句，也曾口角常近律了。这是从“都梁体”来的。都梁体若是无用拗对，就不免有很多律联，以致全诗入律，只靠拗黏以与律诗有别良友。

【“黏”仅仅近体诗中鸠合律联的轨则，并非统共格律诗鸠合律联的轨则的要件。浙江省湖州师范学院华文系辅导徐青先生（他是北大王力辅导的弟子。曾著有《古典诗律史》、《唐诗格律通论》等书）在其《诗词格律纲目》第一章《诗律和诗律的结构》中将“律联之间全用'粘’”来组合的律诗称之为“粘式律诗”。徐青辅导指出：“'粘式律诗’仅仅古代格律诗中的一种结构类型，而不是全部。……尽管到了唐代，粘式律诗渐成格律诗的主体了，在诗歌数目上也渐占了上风了，但粘对混杂式律诗仍有很大的数目，直于今东说念主写律诗，也还会写出粘对混杂式律诗来。”唐代王维、李白、杜甫、岑参等都写有不是全部用“黏”或十足无用“黏”的律诗。可参见本东说念主《从律联间组合形状看律诗结构的各种性》和《唐代“大历十才子”的“另类”七律》两篇著作。差别见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9/0625/21/1146003_844838869.shtml，

http://www.360doc.com/content/21/0111/15/1146003_956321734.shtml】

 31.6   王维、李颀、王昌龄、孟浩然诸东说念主的五古，非但不避律句，有时还不避律联。律句最多的技巧，不错占全篇的大部分。例如：（律联以●为记，律句以○为记。）【原文中●号和○号均放在笔墨底下，现改放在诗句之后，律句以○暗意，律联以◎号暗意，并将字体加粗。】

《郑霍二山东说念主》  王维

翩翩华贵子，多出金 张门。幸有先东说念主业○，早蒙明主恩。

童年且未学，肉食骛华轩○。岂乏中林士？无东说念主荐至尊◎。

郑公老泉石，霍子安丘樊。卖药实价，著书盈万言。

息阴无恶木，饮水必清源◎。吾贱不足议，斯东说念主竟谁论？

（小部分入律）

《不调归东川别业》  李颀

寸禄言可取，托身将见遗。惭无平民志，悔与名山辞。

绂冕谢心腹，林园多后时。葛巾方濯足，蔬食但垂帷◎。

十室对河岸，渔樵祗在兹。青郊香杜若，白水映茅茨◎。

昼景彻云树，夕阴澄古逵。渚花独开晚，田鹤静飞迟○。

且复乐滋事，先哲为我师。清歌聊饱读楫，永日望佳期◎。

（小部分入律）

《赵十四兄见访》  王昌龄

客来舒长簟，开閤延清风。但有无弦琴，共君尽尊中。

晚来常读《易》，顷者欲还嵩◎。世事何须说念？黄精且养蒙◎。

嵇康殊寡识，张翰独知终◎。忽忆鲈鱼鲙○，扁舟往江东。

（大部分入律）

《襄阳公宅饮》  孟浩然

窈窱夕阳佳，芊茸春色好◎。欲觅滞留处，无过狭斜说念。

绮席卷龙须，香杯浮码碯◎。北林积修树，南池生别岛○。

手拨金翠花，心迷玉红草。言笑光六义，发论明三倒○。

座非陈子惊，门还魏公扫。荣辱应不息，好意思瞻念当共保◎。

（若以律联论，则小部分入律；若以律句论，则大部分入律）【“阳”一作“阴”，“佳”一作“在”，“芊”一作“䒠”，“红”一作“芝”】

 31.7   五古全篇入律者尽头陌生；因为全篇入律就太像律诗了。独一底下一个例子，免强可以为全篇入律的五古：

《子夜吴歌》  李白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老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东说念主罢远征？

除了首句第三字拗（五律第三字也或然可拗），和“秋风”句拗黏除外，在平仄上竟是一首近体诗。我们之是以不把它看以为一首“三韵小律”者，只因中间一联不成对仗良友。

 31.8   转韵五古也常有入律的句子。上文第二十六节里所举卢纶的《送吉中孚》确实全篇入律或似律。【王力：“全诗共四十四句，独一'送客随岸行’，'暗入无路上’，'露色凝古坛’三句不入律。这三句的平仄是着意形成的，因为这么才和底下的'平平仄平仄’赶巧相对。除此除外，虽还稍有拗救，都是律诗里所答应的。”】当今再举一个例子：

《城中卧疾知阎薛二子屡从邑令饮因》   韦应物

车马日萧萧○，胡不枉我庐。方来从令饮，卧病独如何◎？

秋风起汉皋○，开户望平芜○。即此稀音素，焉知中密疏。

渴者不念念火，寒者不求水。东说念主生羁寓时，去就当如斯。

犹希心异迹，眷眷存终始◎。

【按：“秋风起汉皋，开户望平芜”的平仄为“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亦然一个律联。但王力辅导仅仅将其作为入律的两个单句。不知缘何。“汉”一作“江”，“稀”一作“吝”，“素”一作“表”，“寓”一作“旅”，“犹希心异迹”一作“从利心迹异”】

  31.9   这里附带说一说仄韵的律诗。有东说念主以为律诗只应有平韵，不应有仄韵。依此说法，则上文第四节里所举的仄韵五律都该以为仄韵五古，只不外是全篇入律（或似律）的古风终止。当今再举一个例子：

《江上别流东说念主》  孟浩然

以我越乡客，逢君谪居者。分飞黄鹤楼，流荡苍梧野。

驿使乘云去，征帆沿溜下。不知从此分，还袂何时把？

凡认律诗不成有仄韵的东说念主，当然也认近体绝句不成有仄韵于是第四节里所举的仄韵五绝也应以为入律的古绝。当今不再例如了。

 31.10  （二）一韵到底的七古。

七古之一韵到底者，本是仿古的一片，像杜 韩的七古，其中律句颇为陌生。关联词陌生并不是十足莫得，杜诗中就较为多些。例如：

《湖城东遇孟云卿复归刘颢宅宿宴》   杜甫

疾风吹尘暗河县，行子隔手不相见。湖城城南一开眼，驻马偶识云卿面。

向非刘颢为田主，懒回鞭辔成高宴○。刘侯叹我携客来，置酒张灯促华馔。

且将款曲终今夕○，休语粗重尚酣战。照室红炉促晨曦，萦窗素月垂文练◎。

天开地裂长安陌○，寒尽春生洛阳殿。岂知驱车复同轨？可惜刻漏随更箭。

东说念主生会合不可常，庭树鸡鸣泪如霰。

【“南”一作“东”或“北”，“向”一作“况”，“成高”一作“城南”，“叹”一作“欢”，“终今夕”一作“经今冬”，“语”一作“话”，“促晨曦”一作“簇曙花”，“文”一作“秋”，“陌”一作“春”，“寒尽春生”一作“紫陌春寒”，“霰”一作“线”】

 31.11  有少量值得提神：这首诗乃是仄韵诗。律诗既莫得仄韵，则仄韵七古不妨用律句，因为从仄脚已令东说念主觉察出它不是律诗了。当今再举宋东说念主的两个例子：

《和子由送将官梁左藏仲通》  苏轼

雨足谁言春麦短？城坚不怕秋涛卷◎。日长惟有睡符合○，半脱纱巾落纨扇。

芳草不锄当户长，珍禽独下无东说念意见○。觉来身世都是梦，坐久枕痕犹著面○。

城西忽报故东说念主来，急扫风轩炊麦饭◎。伏波论兵初闭塞，中散谈仙更清远。

南都从事亦学说念，不恤肠空誇脑满○。问羊他日到金华，应许相将游阆苑◎。

（“半脱”“中散”两句是律诗中所谓特拗，是以也可以为似律）【“动”一作“锄”，“恤”一作“惜”】

《怀成都十韵》  陆游

放翁五十犹豪纵○，锦城一觉华贵梦○。竹叶春醪碧玉壶，桃花騣马青丝鞚◎。

斗鸡南市各分一又，射雉西郊常掷中◎。壮士臂立绿绦鹰，佳东说念主袍画金泥凤○。

椽烛那知夜漏残，银狗尾续不管晨霜重◎。一梢红破海棠回○，数蕊香新早梅动。

酒徒诗社朝莫忙，日月急促迭宾送。浮世堪惊老已成，虚名自笑今何用◎！

回想山舍万事空，卧听糟床酒鸣瓮。北窗风雨耿青灯○，旧游欲说无东说念主共○。

（“数蕊”“日月”“卧听”三句都是律诗中所谓特拗。）【“騣”中的“凶”改“鬯”的上部。“莫”同“暮”】

 像苏 陆这两首诗，每一联都有入律或似律的句子，也曾是受了转韵七古的影响（见下文）。陆诗除首句入韵外，出句都用平脚，并非平仄递用，更像仄韵的近体诗。（参看上文第四节里所引韩偓的《意绪》。）

【韩偓《意绪》：旷世佳东说念主何孤单！梨花未发梅花落。东风吹雨入西园，银线千条度灵阁。脸粉难匀蜀酒浓，口脂易印吴绫薄。情切意绪不胜羞，愿倚郎君永相着。】

 【李白、杜甫等东说念主一韵到底的平韵七古中也有入律的诗句。例如李白的《金陵酒肆留别》，仅3联，其中“金陵子弟来相送”（平平仄仄平平仄）是一字不“拗”的平起仄收式律句，“请君试问东活水，别意与之谁瑕瑜”（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亦然近体诗中常见的律联（后句“救孤平”）。杜甫的《赤甲》，4联，其中“两见巫山楚水春”（仄仄平平仄仄平）是一字不“拗”的仄起平收式律句，“笑接郎中评事饮，病从深酌说念吾真”（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亦然近体诗中常见的律联。可参见本东说念主《对于“平韵到底”的七古“断不可杂以律句”的异议》。网址：http://www.360doc.com/content/23/0304/18/1146003_1070445812.shtml】

 31.12  凡不承认有仄韵五律的，当然也不承认有仄韵七律，于是第四节里所举的仄韵七律也可以为入律的七古。当今再举一个肖似仄韵七律的例子：

《寒食城东即事》  王维

清溪沿途穿桃李，演漾绿蒲含白芷。溪上东说念主家凡几家，落花半落东活水。

蹴鞠屡过飞鸟上，鞦韆竞出垂杨里。少年分日作翱游，无用晴明兼上巳。

这诗颔联无用对仗，颈联与次联又不黏，似乎可阐明它是古风。然则，我们不要健忘王维的平韵律诗也有颔联无用对仗的（上文第十三节），也有不黏的（上文第十节）。只怕最强有劲的事理如故律诗不成有仄韵。然则，像这么全篇句句入律，总该以为律古之间的诗。

【《汉语诗律学》（增订本）第十三节《近体诗的对仗》中王维“颔联无用对仗”的五律诗例：

1、《送贺遂员外外甥》：南国有归舟，荆门溯高尚。迷茫葭菼外，云水与昭丘。樯带城乌去，江连暮雨愁。猿声不可听，莫待楚山秋。

2、《同崔兴宗送衡岳瑗公南归》：言从石菌阁，新下穆陵关。独向池阳去，白云留故山。绽衣秋日里，洗钵古松间。一施传心法，唯将戒定还。

3、《送岐州源长史归》：执手一相送，心悲安可论。秋风正旷费，客散孟尝门。故驿通槐里，长亭下槿原。征西旧旌节，从此向河源。】

【《汉语诗律学》（增订本）第十节《失对和失黏》中王维“不黏”的七律诗例：

1、《和贾舍东说念主早朝大明宫之作》：绛帻鸡东说念主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烟草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向凤池头。（颈联与尾联失黏）

2、《送方尊师归嵩山》：仙官欲住九龙潭，旄节朱幡倚石龛。山压天中半天上，洞穿江底出江南。瀑布杉松常带雨，夕阳苍翠忽成岚。借问迎来双白鹤，已曾衡岳送苏耽。（颔联与颈联失黏，颈联与尾联失黏）

3、《出塞》：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山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首联与颔联失黏，颔联与颈联失黏）】

31.13  （三）转韵的七古。

王士祯说：“换韵已非近体，用律句无妨”。（《古诗平仄集说》所引。）他的意义是说：近体诗并莫得转韵的；若是转韵，就不妨用律句，因为即使全篇入律，也不至于和近体诗相混了。其实，转韵七古也分为仿古和纠正两派（参看上文第二十六节）：仿古派虽灵验律句的，却只占一小部分，纠耿介则频频四句一排韵，平仄韵递用，况且全似律句。这十足是受了律诗的影响——严格地说，该说是受了都梁七言诗的影响，但都梁诗也便是律诗的祖先。上文说过，转韵的七古入律的最多。既然频频全首入律，或大部分入律，我们不妨用第六节里所用律句平仄要领的句号a.A.b.B.来注明。若是第五字拗，或特拗，或孤平，则用a′.A′.b′.B′。然则，或然也灵验古句的所在，我们将用别的秀丽：如系“拗句”，则用c.C.替代a.A，d.D.替代b.B；如系“单拗”，则用e.E.替代a.A，f.F.替代b.B；如系“双拗”，则用g.G.替代a.A，h.H.替代b.B。又拗黏以●为号，拗对以△为号。当今先举王维的一个例子：【a：平平仄仄平平仄  A：平平仄仄仄平平  b仄仄平平平仄仄  B：仄仄平平仄仄平】

《桃源行》

渔舟逐水爱山春（A），两岸桃花夹去津（B）。坐看●红树不知远（a′），行尽青溪不见东说念主（B）。

山口潜行始隈隩（b′），山开旷望旋平陆（a）。遥看一处攒云树（a），近入千家散花竹（b′）。

樵客初传汉姓名（B），居东说念主未改秦衣服（a）。居东说念主共住武陵源（A），还从△物外起野外（A）。

月明松下房栊静（a），日出云中鸡犬喧（B′）。惊闻●俗客争来集（a），竞引还家问都邑（b′）。

平明闾巷扫花开（A），黄昏渔樵乘水入（b）。初因●避地去东说念主间（A），及至羽化遂不还（B）。

峡里谁知有东说念主事（b′）？世中遥看空云山（A′）。不疑灵境难闻见（a），尘心△未尽挂家县（a）。

出洞●非论隔山水（b′），辞家终拟长游衍（a）。自谓●进程旧不迷（B），安知峰壑今来变（a）！

那时只记入山深（A），青溪△几曲到云林（A）。春来遍是桃花水（a），不辨仙源那边寻（B′）。

【“平明闾巷扫花开”中“明”字后漏记●号。】

这诗玩忽是四句一排韵，独一两处是六句一排的。用韵是平仄相间的。以每句的平仄而论，差未几十足是律句。b′是律诗中的特拗，本可以为律句，a′B′亦然律诗中颇常见的曲调。独一A′是个三平调，可算是古句，关联词全诗也只杂着一个古句良友。拗对除非无用，若用，总在每韵的第一联，尤其是平韵的第一联，这和上节所述联中有两平脚多用拗对的习惯是相合的。拗黏则随地可拗。诗论家以为转韵七古之是以异于近体者，除转韵少量外，就靠拗黏拗对来作念特征了。

31.14   王维这一首诗，上继都梁与初唐，下开“元和体”的民风。白居易的《长恨歌》和《瑟琶行》，元稹的《连昌宫词》那时称为元和体。（其实元和前已有此体。参看刘禹锡《泰娘歌》，见《全唐诗》十三。）元和体的诗，大要古句稍为多些，四句一排韵和平仄韵相间的章程稍为变通些；关联词大部分入律则是同样的。一直转韵下去，诗不错拉得很长，是以稳妥于长篇的叙事诗。底下是这三首诗的原文：

《长恨歌》    白居易

汉皇重色念念倾国（a），御宇多年求不得（b）。杨家●有女初长成（D），养在深闺东说念主未识（b）。

天生●丽质难自弃（d），一旦△选在君主侧（a）。回眸一笑百媚生（D），六宫△粉黛淡漠势（a）。

春寒赐浴华清池（A′），温泉△水滑洗凝脂（A）。侍儿扶起娇无力（a），始是新承恩泽时（B′）。

雾鬓花颜金步摇（B′），芙蓉帐里度春宵（A）。春宵苦短日高起（a′），从此君主不早朝（B′）。

承欢●侍宴无舒坦（a），春从春游夜专夜（b′）。后宫●尤物三千东说念主（A′），三千△醉心在一身（D）。

金屋●妆成娇侍夜（b），玉楼宴罢醉和春（A）。姊妹●弟兄皆列土（b），悯恻光彩生流派（a）。

遂令六合父母心（D），不新生男新生女（b′）。骊宫●高处入青云（A），仙乐风飘处处闻（B）。

缓歌●慢舞凝丝竹（a），尽日君主看不足（b）。渔阳●鞞饱读励地来（D），惊破霓裳羽衣曲（b′）。

九重●城阙烟尘生（A′），千骑万骑西南行（E）。翠华●摇摇行复止（f），西出京都府百馀里b′）。

六军●不发无奈何（D），清脆蛾眉马前死（b′）。花钿委地无东说念主收（A′），翠翘△金雀玉搔头（A）。

君主掩面救不得（d），回看●啜泣相和流（A′）。黄埃懒散风旷费（a），云栈萦纡登剑阁（b）。

峨嵋●山下少东说念主行（A），旗子△无光日色薄（f）。蜀江水碧蜀山青（A），圣主昼日日夜情（B）。

行宫见月伤心色（a），夜雨闻铃肠断声（B′）。天旋●地转回龙驭（a），到此彷徨不成去（b′）。

马嵬●坡下土壤中（D），不见玉颜空死处（b）。君臣●相顾尽沾衣（A），东望京都府信马归（B）。

回想●池苑皆依旧（a），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A），对此如何不泪垂（B）!

春风●桃李花开夜（a），秋雨梧桐叶落时（B）。西宫●南内多秋草（a），落叶满阶红不扫（b）。

戏班●弟子鹤发新（D），椒房阿监仙女老（a）。夕殿●萤飞念念悄然（b′），孤灯挑尽未成眠（A）。

迟迟钟饱读初永夜（a），耿耿银河欲曙天（B）。鸳鸯●瓦冷霜华重（a），翡翠衾寒谁与共（b）?

悠悠●死活别经年（A），魂魄不曾来入梦（b）。临邛●羽士鸿都客（a），能以精诚致魂魄（b′）。

为感君主展转恩（B），遂教术士殷勤觅（a）。排空驭气奔如电（a），厌世△入地求之遍（a）。

上穷碧落下黄泉（A），两处茫茫皆不见（b）。忽闻●海上有仙山（A），山在虚无缥缈间（B′）。

楼阁玲珑五云起（b′），其中绰约多仙子（a）。中有一东说念主字太真（B′孤平），雪肤花貌杂乱是（a）。

金阙●西厢叩玉扃（B），转教小玉报双成（A）。闻说念●汉家皇帝使（b），九华帐里梦魂惊（A）。

揽衣推枕起徘徊（A），珠箔银屏报复开（B）。云髻半偏新休眠（b），花冠不整下堂来（A）。

风吹仙袂动荡举（a），犹似霓裳羽衣舞（b′）。玉容●寂莫泪阑干（A），梨花△一枝春带雨（f）。

含情凝睇谢君主（A），一别音容两渺茫（B）。昭阳●殿里恩爱绝（d），蓬莱宫中日月长（F）。

回头下望东说念主寰处（a），不见长安见尘雾（b′）。唯将●旧物表深情（A），钿合金钗寄将去（b′）。

钗留●一股合一扇（d），钗擘黄金合分钿（b′）。但教●心似金钿坚（D），天上东说念主间会相见（b′）。

临别殷勤重寄词（B），词中有誓两心知（A）。七月●七日永生殿（e），夜半无东说念主密语时（B′）。

在天●愿作比翼鸟（d），在地愿为连理枝（B′）。天长●地久有时尽（a′），此恨绵绵无绝期（B′）。

（全诗共一百二十句，入律者七十句，似律者三十句，仿（A′）古者二十句。拗黏三十七处，拗对八处。一韵四句者二十三处，二句者六处，八句者两处。平仄韵相间者二十五处，以平韵承平韵者两处，以仄韵承仄韵者三处。）

【“千骑万骑”一作“千乘万骑”。“花钿委地无东说念主收（A′），翠翘△金雀玉搔头（A）。“君主掩面救不得，回看●啜泣相和流”中“王”字后漏●号，“看”字后的●号应改为△号。“行宫见月伤心色”中“宫”字后漏●号，“椒房阿监仙女老”中“房”字后漏△号，“回头下望东说念主寰处”中“头”字后漏●号，“夜半无东说念主密语时”中“半”字后漏△号。】

《琵琶行》   白居易

浔阳江头夜送客（f），枫叶荻花秋瑟瑟（b）。主东说念主●下马客在船（D），举酒欲饮无管弦（H）。

醉不成欢惨将别（b′），别时茫茫江浸月（f）。忽闻水上琵琶声（A′），主东说念主△忘归客不发（f）。

寻声暗问弹者谁（D），琵琶△声停欲语迟（F）。移船周边邀相见（a），添酒回灯重开宴（b′）。

千呼●万唤始出来（D），犹抱琵琶半遮面（b′）。转轴拨弦三两声（B′），未成曲调先多情（D）。

弦弦掩抑声声念念（a），似诉平生不无礼（b′）。低眉●信手续续弹（D），说悉心中无穷事（b）。

轻拢●慢撚抹复挑（D），初为△霓裳后六幺（F）。大弦嘈嘈如急雨（f），小弦△切切如密语（a）。

嘈嘈切切交集弹（D），大珠△小珠落玉盘（F）。间关莺语花底滑（d），幽咽泉活水下滩（B）。

水泉●冷涩弦凝绝（a），凝绝欠亨声暂歇（b）。别有幽愁暗恨生（B），此时无声胜有声（F）。

银瓶乍破水浆迸（a′），铁骑杰出刀枪鸣（E）。曲终●收拨当心画（a），四弦△一声如裂帛（f）。

东船西舫悄窘态（A），唯见江心秋月白（b）。沈吟放拨插弦中（A），整顿衣服起敛容（B）。

自言本是京城女（a），家在虾蟆陵下住（b）。十三●学得琵琶成（A′），名属教坊第一部（b′）。

曲罢长教善才伏（b′），妆成每被秋娘妒（a）。五陵幼年争缠头（A′），一曲红绡不知数（b′）。

钿头●银篦击节碎（d），血色罗裙翻酒污（b）。本年●欢笑复来岁（A），秋月春风大肆度（b′）。

弟走从军大姨死（b′），暮去△朝来情势故（b）。门前●疏远鞍马稀（D），大哥嫁作商东说念主妇（e）。

商东说念主●厚利轻隔离（D），前月浮梁买茶去（b′）。去来●江口守空船（A），绕船△明月江水寒（D）。

深宵忽梦少年级（a′），梦啼△妆泪红阑干（A′）。我闻琵琶已嗟叹（f），又闻△此语重唧唧（d）。

同是●海角着迷东说念主（B），再会何苦曾矫健（a）! 我从旧年辞帝京（F），谪居△卧病浔阳城（A′）。

浔阳地僻无音乐（a），终岁不闻丝竹声（B′）。住近湓城地低湿（b′），黄芦苦竹绕宅生（D）。

其间旦暮闻何物（a），杜鹃△啼血猿哀鸣（A′）。春江花朝秋月夜（f），频频取酒还独倾（H）。

岂无●牧歌与村笛（f），呕哑△啁哳难为听（A′）。通宵●闻君琵琶语（c），如听仙乐耳暂明（d）。

莫辞更坐弹一曲（d），为君△翻作《琵琶行》（A′）。感我●此言良久立（b），却坐△促弦弦转急（b）。

凄凄●不似上前声（a），满座重闻皆掩泣（B）。座中●泣下谁最多（D）?江州△司马青衫湿（a）。

（全诗共八十八句，入律者三十句，似律者二十三句，仿古者三十五句。较《长恨歌》为近古。拗黏二十处，拗对十六处。一韵四句者八处，两句者八处，六句者一处，十六句者一处，十八句者一处。全篇平仄韵相间，较《长恨歌》为格律化。）

【东船西舫悄窘态，唯见江心秋月白。沈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服起敛容。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这几句中，“吟”若作平声字则在后来应加●号，若作仄音字则“顿”字后应加△号；“言”字后漏●号。】

《连昌宫词》   元稹

连昌宫中满宫竹（f），岁久无东说念主森似束（b）。又有墙头千叶桃（B′），风动△落花红蔌蔌（b′）。

宫边●老头为余泣（f），小年△选进因曾入（a）。上皇正在望仙楼（A），太真△同凭阑干立（a）。

楼上●楼前尽珠翠（b′），炫转荧煌照六合（b′）。回想●如梦复如痴（A），何暇备言宫里事（b）。

初过●寒食一百六（d），店舍无烟宫树绿（b）。夜半月高弦索鸣（B′），贺老△琵琶定场屋（b′）。

力士传呼觅念奴（B′），念奴潜伴诸郎宿（a）。须臾觅得又连催（A），特敕街中许然烛（b′）。

春娇●满眼睡红绡（A），掠削云鬟旋装饰（b′）。飞上九天歌一声（B′），二十五郎吹管逐（b）。

逡巡●大偏凉州彻（a），色色龟兹轰录续（b）。李谟●擪笛傍宫墙（A），偷得新翻数般曲（′）。

平明●尊驾刊行宫（A），万东说念主△歌舞涂路中（D）。百官队仗避岐 薛（a′），杨氏诸姨车斗风（A′）。

来岁●十月东都破（a），御路犹存禄山过（b′）。驱令●供顿不敢藏（D），万姓无声泪潜堕（b′）。

两京●定后六七年（D），却寻△家舍行宫前（A′）。庄园烧尽有枯井（a′），行宫△门闼树宛然（D）。

此后●相传六皇帝（b′），不到△离宫门久闭（b）。交往幼年说长安（A），玄武楼成花萼废（b）。

旧年●敕使因斫竹（d），偶值门开暂相逐（b′）。荆榛●栉比塞水池（A），狐兔骄痴缘树木（b）。

舞榭敧倾基尚存（B′），文窗窈窱纱犹绿（a）。尘埋粉壁旧花钿（A），鸟啄风筝碎珠玉（b′）。

上皇●偏疼临砌花（D），依然△御榻临阶斜（A′）。蛇出●燕巢盘斗栱（b），菌生香案生当衙（A）。

寝殿●贯串轨则楼（B′），太真梳洗楼上面（D）。晨曦未出帘影黑（d），于今△反挂珊瑚钩（A′）。

引导●傍东说念主因恸哭（b），却出△宫门泪相续（b′）。自从●此后还闭门（D），夜夜狐狸上门屋（b′）。

我闻●此语心骨悲（D），太平△谁致乱者谁（D）?翁言文野何差别（a），耳闻△眼见为君说（a′）。

姚崇宋璟作相公（D），劝谏上皇谈话切（b）。安邦定国禾黍丰（B′），结伙中外无兵戎（A′）。

主座清平太守好（f），拣选皆言由相公（B′）。开元●之末姚宋死（d），朝廷△逐渐由妃子（a）。

禄山宫里养作儿（F），虢国门前闹如市（b′）。弄权●宰相不记名（D），朦拢△忆得杨与李（d）。

庙谟倒置四海摇（D），五十年来作疮痏（b′）。今皇●圣洁丞相明（D），诏书△才下吴蜀平（D）。

官军又取淮南贼（a），此贼亦除六合宁（B′）。年年●耕耘宫前说念（a），本年△不遣子孙耕（A）。

老头此意深望幸（a），勤恳庙谟休用兵（B′）。

（全诗共九十句，入律者三十五句，似律者三十二句，仿古者二十三句。拗黏二十二处，拗对十七处。一韵四句者十二处，二句者两处，八句者三处，十六句者一处。平仄韵相间者十一处，以平韵承平韵者一处，以仄韵承仄韵者三处。）

【“二十五郎吹管逐”中“十”字后漏△号，“交往幼年说长安”中“来”字后漏●号。】

31.15   元 白都心爱用D式，便是平平仄仄仄仄平（第五字可平）。这也许仅仅一种习惯，莫得什么事理。双拗句尽头罕用。有一种情形是王元白三东说念主所同有的，便是每韵的第一句一定入韵。

31.16   这四首诗都是长篇。至于李颀王昌龄等东说念主的一些短篇，就更心爱用律句。例子已见于上文第二十六节，读者不错我方寻绎。

（P436—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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